我用第一張消費券,換回一本詩集,在花蓮美崙山上的松園,一趟不期然的小旅行。

上一回到松園,恰好也碰上這位花蓮出生的醫師詩人辦畫展,那時,他剛出櫃不久,縱然,在十多年前就已經知悉他的同志身份,但總比不上他自己坦承,來得天經地義。

這是一本跨了幾近30年的中英詩精選集,依照作者在序言裡的說法,是為了對這33首不知為何被有心人選譯了的詩作有所交代,縱然他真心以為詩並不能被翻譯,但又必須承認的確有另一位「心靈結構」特別相近之人的譯筆,基於惺惺相惜,終於讓這些原本該是各自獨立的詩,套上了章節之後,共同成為一組完整的作品。

詩集的精裝硬皮封面如鏡,閱讀者手執詩集彷若攬鏡自照,但又面目模糊,似夢幻泡影。詩集內頁卻又走古籍奏摺型式,一逕拉開宛如長河不斷,右翻是直行中文原詩,左翻則是橫排英文譯詩,詩集名為「我和我的同義辭」(編註:角立有限公司出版),詩人說,如果原詩是「我」,那麼譯詩至多,也就只能是「我的同義辭」,永遠不能也不會是「我」。

我被詩集的終曲,第三十三首題為〈蝴蝶戀〉的詩給勾引了。

相較於作者在絕大部份詩句裡頭的自我揭露,他在此詩若隱若現地運用副標,擷取弘一法師寫給摯友夏丏尊的一段文字,並以法師為人所知的生平、著名的遺書及臨終遺言語句,鋪陳出一個大膽的假設,但中文原詩畢竟含蓄,僅有氛圍,並未道破,相形之下,英詩譯作則大膽破題,且不採取逐句對翻,卻在字裡行間重整原詩的邏輯順序。然而少了指名道姓(即使直指姓名,對於弘一法師無所知亦無所感的外籍人士,終究也無感同身受之情),雖乍看之下露骨,反倒具有某種普遍性,足以泛指一切受苦的同志有情眾生。

在閱讀此詩的同時,我心中則浮現了蔣勳為雲門舞集撰寫的「舞動九歌」。九歌是楚人屈原的作品,看來也是一部歷來飽受爭議、難有定論、足以平息眾論的古代作品。蔣勳在解說九歌的過程中,大膽採用屈原是同志的觀點,霎時間,一切過往在屈原作品中令人匪夷所思的晦澀隱喻,當下有了歸依去處,除卻憂國憂民的外衣,剩下的便只有最根本的,做為一個人最赤裸的愛恨情慾。

屈原做為一個詩人,做為中國首位以文學著名於世的作家,恐怕唯有透過同志之眼得以辨識出他的同志本質。

而醫師詩人陳克華,顯然也在〈蝴蝶戀〉中,張開了雷達。

詩集中的中英文對照,請至網氏/罔市女性電子報第293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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