鬼使神差
by 張瓊齡
在旅途中買紀念品的念頭早已微乎其微了，連拍照也顯多餘。
2010年夏天，和幾位朋友前往印尼蘇門達臘的一趟公益旅行，當好友Pak Zulfikar的妻子在我們離開位於中亞齊的Takengon前往班達亞齊前夕，領著我們到公營藝品店的時候，我打定主意無論如何只買樣日常可用的小物以表光顧之意，不失禮節即可。
果不其然，這個還沒被觀光產業覆蓋的內陸小城，公營商店也幾無產品設計概念，在為數有限的展示品中，我很快地相中一雙以Gayo圖騰為鞋面的夾腳拖，付了錢，便一派輕鬆地在店裡不住地閒晃，一邊等候著還在精挑細選伴手小禮的其它夥伴。
就在我的等待到了耐性的頂點，詫異著何以同伴需要花那麼多時間在為數有限的商品裡猶豫不決時，百無聊賴地隨手取出玻璃櫃裡一只狀似婦人的手袋，把拉鍊整個拉開後，像是變魔術般地，這只手袋成為一條繡工華麗的小毯，讓我想起有種可以轉化為抱枕的午睡小涼被，但若要做為小涼被，這條小毯的規格是長方形而非正方形，況且它的設計太華麗，最上頭又有清真寺的圖樣，我很快就明白，這不是午睡小毯，是方便伊斯蘭教徒出門在外隨身攜帶的禱告毯！
坦白說，對我而言，滿屋子的商品，就這條禱告毯吸睛，再看了一下它的標價，竟然只有十五萬印尼盾（只比我先前買的那雙做工簡單的拖鞋多兩倍價錢，約合台幣502元），我幾乎要懷疑商家標錯價錢了，要不然就是他們的算數真的不佳，無論布料、繡工、設計、製作所投注的時間，都比那拖鞋該貴上十倍吧！我猜想，恐怕因為信仰使然，他們在製作禱告毯的手工藝要比做拖鞋、包包、衣飾，這些商業產品來得精巧，也更加不惜代價些。
看著、看著，我忍不住想要立刻擁有這條毯子了！
但是理智馬上告訴我，這條禱告毯只要一離開伊斯蘭國家，它就只能是裝飾品而不會是日常生活用品囉!
腦子裡另一個聲音則不斷在勸服自己，先買下來啊！回台灣以後，將來有適當時機，可以當作禮物送給在台灣的穆斯林朋友啊！
說什麼我都放不下那條禱告毯，連Pak Zulfikar的妻子也覺得好奇了。
次日中午，預約好的麵包車來到Laut Tawar的湖畔旅館搭載我們一行五人，經過八個半小時的路程，在夜間九點抵達Banda Aceh。
我們是最後一組抵達的團隊，其他國家的志工，已先我們開工一星期了。
和大家相見歡後、梳洗完畢，我正在擺放行李的公共起居室打理自己的行囊，這時Emma悄悄來到我的身旁，滿懷憂愁。原來，她從出國前，即費心為幾位預期再次相遇的老夥伴，依據個人的特質，一一準備別出心裁的禮物，正打算要拿出來給大家驚喜，才發現獨獨遺漏了一位夥伴，若隨便拿一樣東西去湊數，不但沒誠意，和其他人的禮物相較之下，也會立見高下，反生嫌隙。
「到底漏了哪個人哪？」看著又沮喪又煩惱的Emma，想著這個人少一根筋的毛病到底何時會好轉呢？
「就是那個虔誠的回教徒啊!」Emma幾乎是哭喪著臉。
是回教徒啊！
我立即想起前一天在山城Takengon無論如何都要買下的那條禱告毯。想起他們這幾位委身一年的長期志工，每個月只有十塊美金的口袋錢，說什麼也不可能捨得花錢買這樣的一條禱告毯。
我跟Emma說，把我昨天買的禱告毯送給他吧！
Emma又驚又喜，簡直不敢置信，「送給他吧！大概他的阿拉覺得他信仰虔誠，該得到一份特別的獎賞。」窮光蛋一個的Emma，準備的禮物都不貴，純粹以巧思與心意取勝，原本被遺漏掉的回教徒朋友，卻得到了最貴重又物超所值的禮物。
而我就此明瞭，什麼叫「鬼使神差」。
註：〈最近的一段公益旅行戀情〉和〈愛的見證人〉與〈鬼使神差〉都是同一趟旅行發生的事情，值得妳／你再次閱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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