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媽，他是兒子，一南一北還是很親密
by EE口述、吳淑姿採訪撰文
我媽媽在我小學三年級時離家，我擔起「媽媽」的工作，做家事，照顧下面的弟弟妹妹，貧窮又辛苦，日子就這麼過。
媽媽原來和爸爸一起在做小工，後來生病，沒辦法再做耗體力的小工，生活過不下去，離開家，自己去過活，也因為爸爸會打她，有家暴，她不敢再回來。她不識字，到高雄來之後，什麼工作都做，做最多的是幫傭。她有提供我們經濟支援，會給我錢，讓我貼補家用。偶而回來看我們，儘量挑在爸爸不在家的時候（當時又沒有電話），看我們一下，沒多久就離開。工作多年後，媽媽買了一棟房子，過世後留給我們。
照顧兒子，有過一段很幸福的日子
我高中時，來高雄和媽媽住，丟下那個家不管了，高中沒唸完就去工作，省吃儉用，自己養活自己。結婚2年後，兒子出生，他2歲時，先生失業，我開始出去工作，從此不想做家事，一開始也掙扎過這樣可以嗎？我真的不想做，本想花錢請人來做一年一次的大掃除，也從來沒執行過。家事沒人做，家裏像什麼？兒子長大後曾跟我說過我們家像監獄，我笑著說：「你怎麼不說像地獄。」從那時開始，我和先生都謝絕朋友來家裏。
先生失業前的月薪3萬元，在30年前是很高的，我們買了房子，有一半的收入要付房屋貸款，兒子出生後我沒出去工作，親自帶他，那段日子覺得「很幸福」。
先生原在餐飲業工作，失業後在市場租了一個攤位賣牛肉，後來我認為男人要做工資比較高的工作，就由我來賣，他另外去做別的事情，就這樣一直賣到現在。清晨去，到中午就收攤，我不想賣整天。
我再度出去工作時，兒子才2歲，送他上幼幼班，那時他連大小便都還不會講。只上半天，中午接他回來，其他時間就自己帶。我想生意只做半天，曾經將兒子托給大嫂帶，再去做第二份工作（全職八小時），頭兩個月還好，到了第三個月就覺得太累，不行了，而且兩份工作都做不好，也沒時間花錢。這第二份工作沒做多久就辭了。從此不再兼差。
以「裸」為表演主題，自此引媒體關注
高雄婦幼館開始有讀書會時我就參加，後來成立婦女學苑，我也去上了其他的課程。兒子上學回來我不在的話，就去附近的大嫂家，大嫂人很好，我很感謝她幫我，是覺得有一點不好意思，但我厚臉皮，裝皮皮的，就這麼將孩子托她，也沒報答她什麼。
我做生意時不會和客人溝通，和客人互動時肢體僵硬；有一次，到原住民部落參加結婚典禮，大家在廣場跳舞，氣氛很歡樂，我很想跳，舞步也不難，但就是坐在那裏站不起來，就這樣坐了一個晚上，這經驗我永遠忘不了。幾年後在某課程中，老師要我們畫畫，隨便畫，我沒學過畫，一樣照老師說的畫，坐我隔壁的一位媽媽，那支筆就是拿不起來，整堂課都坐在那裏，沒有畫，我很能理解她的情形。
因為上面那兩個原因（不會和客人互動，想跳舞卻站不起來），我加入剛成立的「辣媽媽劇團」。期末呈現時，我決定以「裸」為主題，引起注意。之後陸續表演過幾次，記者會跑到我的市場攤位來採訪，我被稱作「行為藝術家」，到現在超過10年了。曾經我被質疑，既不青春，也沒美貌，作品也不漂亮，憑什麼叫「藝術家」呢？憑什麼媒體要報導呢？某位電視記者跟我說：「好，我告訴妳什麼原因，藝術學院裏有幾十、幾百個藝術家，請問市場裏有幾個？」「目前知道只有我一個。」
孩子與沒有互動的兩個單親爸媽住一起
兒子國小三年級時，唸體育班，加入球隊，這是他爸爸的意思和安排，從此之後，兒子歸爸爸管，我知道他是疼小孩的爸爸，放手給他管，每個人對於孩子注重的地方不一樣，他以前曾是橄欖球隊，或許將自己的期望寄託在兒子身上吧！
兒子一路唸體育班，課後要練球，我很少碰到他，高中又住校。他同學會問：「你媽媽呢？」
他答：「在家。」
「在家做什麼？」
「睡覺」，同學都很羨慕他（可能是媽媽不管他吧！），他學校的活動我都沒參與，人家可能以為他沒有媽媽。
我在懷孕時，開始和先生沒溝通，兩個人沒話講，那個時候的目標是養小孩，我還是覺得很幸福，就這樣夫妻疏離到現在。兒子的學費、生活費由爸爸給，兒子大學畢業後，先生不用再出兒子的錢了，對於家中的公共開銷，如：水電費、房貸、房屋稅等都不過問，電器壞了、房子需要整修等事也不願出錢，我自己出吧！免除跟他說話的不舒服。
若問我，沒有照顧兒子的生活，我心裏有沒有歉疚呢？一開始或許有一點，我的原則是，如果有的話，就不要做。夫妻感情不好，關係不好，金錢又不充裕，再怎麼辛苦都要硬撐，我在心裏對兒子承諾：「我陪你到20歲，不離婚，不離家，沒爸爸或沒媽媽的孩子很可憐，你20歲之後，我可能會考慮做別的決定。」孩子等於和沒有互動的兩個單親爸媽一起生活，雖然我們住在一起。
女人被歌頌成偉大母親，卻缺乏自己的成就
我覺得跟兒子很親密，雖然他在高雄工作幾年，決定到台北後，一年只回來一次，平時也不常打電話，我還是他媽，他是我兒子，感覺都一樣。他不阻擋我想做的事情（裸體有爭議性，會引來異樣的眼光），說只要我做的事情不影響他的生活，我快樂、高興就好。他結婚後，我鬆了一口氣，完全放下當媽的負擔了。
大部份的女人或母親沒有自我，張大眼睛選個好丈夫，比自己努力更重要；以丈夫（升官）和兒女（考上台大）成就為最大成就，有的
（EE本名阮仁珠，行為藝術家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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