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女情

by 張瀞文

家美的媽媽昨晚打電話來,說明天要自己搭長途巴士來探望她的外孫。媽媽即將到來讓家美緊張萬分,整個晚上輾轉難側,幾乎失眠了!

趁著午休息時間,家美開車去巴士站接媽媽,又趕著回家,飯都來不及吃又回公司上班。晚上,當她去托兒所接了孩子,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時,預料中的事情都發生了!

家裡像是地牛翻過身,大大地被震動過,幾乎所有東西都被搬出來刷洗過,冰箱裡塞滿的雞鴨魚肉,蔬菜擺滿廚房地板,米桶被裝滿新買的米,原來的半桶米被倒進另一個盒子裡,接著就是不停止的唸!唸!唸!

從冰箱裡面與外面不夠乾淨開始講起,冰箱裡沒有塞滿了像是飢荒即將到來的食物量,就被硬說是平常都不買菜煮飯,所以沒有好好餵養孩子,家具擦得不夠乾淨,地板走起來腳扎扎,廚房地板粘粘的……天啊!家美心裡吶喊:「今天是星期五,當然有灰塵,星期天我可是擦得光可鑑人!有合乎你的標準!」可是嘴裡不敢說一句話。

媽媽依舊是繼續唸,馬桶有淡黃的垢痕,衣服晾得不平又折不工整,棉被跌的歪歪的,然後媽媽說了一句致命的話:「你就是這樣,你婆婆才會嫌你,虎昌才會不要你!」

家美停下手上的工作,呆呆地看著媽媽三秒鐘,突然一陣難以抑制的憤怒從胸口衝上來,她大聲地說:「不是他不要我,是我不要那個婚姻,你為什麼每次都是拉著外人來傷害我,你明明知道事實不是這樣,為什麼總是要這樣傷害我,你這樣講對你、對我有什麼好處?」她走到冰箱旁邊,把冰箱裡媽媽今天買的食物通通丟進垃圾桶,「我不要你這種關心,不要你買這些東西來壓迫我,我受夠了」!

家美蹲在冰箱旁放聲大哭,心裡的吶喊卻未停止,為什麼媽媽總是要用這種方式表達她的愛,在婆婆面前,她的自尊已經被砍得血肉糢糊了,現在需要的就是別人的肯定,她再也承受不起媽媽這種愛了!除了罵,除了批評,什麼時候媽媽可以給我安慰與溫暖?

媽媽本來作勢要給家美更大威力的教訓,幫助女兒變成完美賢慧的女人,早日找到不嫌棄她的男人,老死時才不至於變成沒有人祭拜的孤魂,正當提起一口氣,準備繼續罵的時候,突然感覺到一股悲哀衝到喉嚨,自己從年輕到現在都依從女人刻苦勤勞的美德,總是從早到晚一直做個不停,從不敢要求別人給她有形與無形的東西,是不是自己也沒有給過女兒什麼?

「我這一生都在活給別人看,把女兒教成跟我一樣,但是我有過得比她好嗎?」昨天寺院裡的師父問大家,覺得自己很有福報的,請舉手,媽媽一點都不認為自己有資格舉手,她好羨慕那些可以很快舉手的人!

這時候,一雙兒女默默走過來抱住媽媽,3歲小兒子抱著家美說:「弟弟給媽咪saya!」懂事的大女兒也輕輕擁著家美,媽媽看著這一幕忍不住流下眼淚,她走過去摸著家美的頭,這似乎是她多年來第一次用正面的感情表達對女兒的心疼,似乎回到小時候的光景,媽媽含著眼淚說:「媽媽以後不會這樣了,媽媽只是心疼你而已!」

(作者為身心靈整合治療團體領導人、自由作家,歡迎到四月女巫的赤道小築部落格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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